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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广播电视台:智者永生——追记侯伯宇

  (出录音):“对他来讲追求科学没有休息时间,大年三十、大年初一他也会来办公室工作的。”   “他希望他的学生,静下心来,真正的去做学问。”   “我哥哥他知道,走的就已经回不来了。我觉得,他感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他一定要拼命地往前冲,要完成他这一生努力的目标。”   “包括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他还是还让我们读着给给他去听,让他来看一些,就是当他记忆思维衰退的时候,他还一再叮嘱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课题做好。”(录音完) 播音员:   他,叫侯伯宇。当我们将不同人对他回忆的片段串起时,一位在科学道路上躬行一生,孜孜追求的高级知识分子仿佛又回到了我们身边。2010106号,理论物理学家、西北大学教授侯伯宇因病辞世,享年80岁。临终前,他在病床上写下了:“以创新湮灭顽疾之痛苦,以毕生之余力完成科学登顶。”这位生前默默奉献、不求闻名的学者,却在离世后,因为耀眼的一生被更多的人铭记。请听陕西台记者魏诠、吴伟、贾存真采制的录音通讯:《智者永生——追记著名物理学家、西北大学博士生导师侯伯宇教授》     同行们说,侯伯宇历经坎坷,但在科研道路上,一直走的是最直、最近的“纯学者”路,他是真正做学问的。   1973年,43岁的侯伯宇主动投身西部建设,在西北大学从事理论物理和数学物理的教学研究工作。他几乎全年都在工作,没有周末、不过节假日,只有大年初一上午休息。他家里常年挂着“闲谈请勿超过15分钟”的字条,字迹早已泛黄。侯伯宇学生、西北大学现代物理研究所副教授索冰冰:   (出录音)对他来讲追求科学没有休息时间,大年三十、大年初一他也会来办公室工作的,侯老师他早上来的基本上也是最早的,八点准时会在所里出现,然后他晚上在家也是工作的。他当时把国际最新的东西介绍给大家,紧跟国际前沿。(录音完)   1930年,侯伯宇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受战争影响,他跟随早年投身革命的父亲四方辗转,先后就读多所学校,3次考入清华大学,却因为战乱放弃学业。但是,侯伯宇也从未中断过学习。   上世纪80年代,侯伯宇与美国布鲁克海文国立实验室乔海玲博士合作,推导出一系列非定域守恒流的结果,运用对偶变换找到了给出所有无穷多个守恒流生成元的办法,这一研究结果被国际学术界冠以“侯氏理论”。世界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杨振宁等人认为“侯氏理论”“非常漂亮”,是“强有力的”,并称赞侯伯宇“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1986年,新华社以《中国的骄傲》为题,展示了包括“侯氏理论”在内的20项以中国人姓氏命名的现代科技成果。   侯伯宇学生、西北大学现代物理研究所教授石康杰(出录音)所以这个成就当时是轰动我们这个领域的所有人,就是几年之后,世界上才有一些非常了不起的学术权威做这方面的工作,大家就非常佩服。(录音完)   侯伯宇无疑是极其聪明的,他的很多学术成果走在世界前沿,甚至高深得让人看不懂。但在同行眼中,侯伯宇最令人钦佩的,是他对于学问的专注。   每次参加会议,侯伯宇只参加学术研讨,不参加观光游览,更不会带夫人同行;面对许多人热衷的“位子”,侯伯宇不光主动辞去西北大学现代物理研究所所长职务,还多次婉谢了组织上让他担任行政职务的提议,他说:“我最适宜的岗位是科研第一线,我还有精力在难得的科学春天中继续与战友和学生们向国际舞台冲刺。”   回忆起两年前发生的一幕,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朱重远好气又好笑。侯伯宇在一项研究中取得重大突破,借去中科院出差的机会,兴奋的他一把推开朱重远教授的办公室门,迫切地向老朋友分享心得。正在看书的朱重远猝不及防,杯中水撒了一地。   朱重远:(出录音)他就给我宣传,这个东西是如何之重要,他觉得要出重要的东西,要抓住机会。他非常的兴奋,到给我说话的语气什么的都是很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老侯是一心在做这个学问。(录音完)   侯伯宇的弟弟侯伯文曾经和哥哥开玩笑:“你的研究什么时候能带来经济效益?”侯伯宇淡淡地回答:“两百年以后吧。”两百年以后,无论那时他的研究将产生多么巨大的效益,侯伯宇都不可能享受到了——那是全人类的财富,是一位科学家留给人类文明的最珍贵的礼物。    学生们说,侯伯宇是从名人传记中走出来的人物,他用言行诠释了师者的厚重内涵。   1992年,杨文力走进西北大学现代物理所攻读硕士专业,师从侯伯宇。满怀着毕业后出国深造梦想的他,却在第一堂课上被侯伯宇泼了冷水。   (出录音)当时侯老师刚开始就给我们讲了一件事情,他说,你们不要考虑出国,我不会给你们写推荐信的。当时我心里还是挺吃惊的。我说,那么多师兄他们做了很好的工作都出去了,当时也不太理解这件事情。(录音完)   杨文力不敢多问,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毕业后,他申请前往日本一家科研院所从事课题研究,却因为老师当初的那句话,迟迟不敢去找侯伯宇写推荐书。一天,杨文力在自己的电子信箱中,发现了一封邮件,署名侯伯宇,上面只有草草几个字:如果你要申请去这家科研机构工作,希望我写推荐信的话,我非常愿意。在导师的支持下,杨文力最终如愿以偿。在与侯伯宇的促膝长谈中,困扰他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   杨文力:(出录音)他说,我们那阵,你还没有踏踏实实学到东西,即使给你一个机会你到国外去,去了以后你不会有下一个机会,他希望他的学生,静下心来,真正的去做学问。(录音完)   侯伯宇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以循循善诱的姿态,适时调整着学生们做学问的心态。事实上,侯伯宇非常注重开阔学生的学术视野,他想尽办法送学生到国内外著名高校或科研机构访学进修,另一方面,又不断挖掘自己的人脉资源邀请世界一流的科学家来为学生上课。1985年,在他的努力下,西北大学现代物理研究所获批为全国首批博士后科研流动站。学生们坐在西北大学的课堂上,便能聆听到杨振宁、李政道、吴健雄、巴丁、普里高津等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国际著名物理学家的声音。   在理论物理领域,侯伯宇培养出一支学术品质过得硬的“西北军”。从教37年,他的学生遍布全国乃至海外。学生李卫、顾樵的研究成果被学术界冠名“侯——李变换”和“顾效应”。石康杰、杨仲侠、岳瑞宏等人更成为新的学术带头人。   朱重远:(出录音)改革开放是有一段时间之内,许多人,包括一些大城市里头,对理论物理许多年轻人不感兴趣的那样一个时候,可是在老侯那里确实有一批不错的(学生)。你可以看到,理论物理当中这么一支队伍,而且不是无足轻重的队伍,而是很有水平的一支队伍。所以,这个业界里头,西北军的存在,是得到大家公认的。(录音完)   做人之道,是为人师表的根本。但如何做到正,做到端?什么时候该笨,什么时候该有担当?侯伯宇从没有向学生讲过,学生们却早已经从他身上学到了。   现任西北大学物理研究所教授杨战营是侯伯宇的学生,十几年前,母亲突然患病,几乎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这对于本就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来说,不啻雪上加霜。情急之下,还没有读完硕士学业的杨战营动了辍学的念头。   (出录音)侯老师就说了一句,“我不允许一个学生在我这个地方辍学,我可以去供养你,如果我一个不行的话,我可以让其他老师一块来供你毕业。”(录音完)   张小玲是西北大学物理研究所行政人员,日常负责打印文件,财物报销等工作。   她回忆说:(出录音)有一次,他去日本回来,有一笔帐我拿财务室去报销去了,日元和人民币有一个汇率,那个当时是人家财务室给算的,我也没看,也不知道他那个。人家算完了、报完了以后,我把钱拿来去给他。侯老师拿上一看,说,咦,这咋多出这么多呢?这算错了,这肯定是算错了,赶快拿回去给人家退回去。(录音完)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侯伯宇用他的言行,诠释着师者的厚重内涵。   他的很多课题,总会无私地分派给他的学生和国内各个地方的合作者,学生津贴会发到最高限度,悉心指导学生完成课题研究后,从不要求在成果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在侯伯宇古稀之年,他说,要“尽可能地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所学完完全全地传授给学生们”。他先后为本科生和研究生讲授过《普通物理》《原子物理》《前沿动态物理》等多门基础课和专业课,一堂课四个小时只休息十分钟,学生们普遍感觉吃不消,2007年到2008年的一个学年,侯伯宇承担的前沿动态课程就达到了600个学时。   侯伯宇病重时,学生们几乎天天陪在他身边;离世后,学生们流着泪写下悼词,悬挂在校园的颗颗小树上;大家自发组织了烛光追思会,跑了一个上午才买到了足够的蜡烛。学生们说,这不只是寄托哀思,而是记在心中: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侯老的学生”。    家人们说,侯伯宇是一个坚强的人,科研事业给了他面对挫折的勇气。    20101010号,侯伯宇先生追悼会在西安举行。前来送行的人们缓缓移动,逐个向侯先生遗体鞠躬告别。在与侯老家人握手时,一些与侯伯宇相熟的朋友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情绪,顷刻间泪流满面。因为他们面前,站着四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侯伯宇的妹妹、两个弟弟和他的夫人曹淑霞。而侯老的独子和独孙,却在三年前永远离开了他们。       20078月,77岁的侯伯宇同往常一样,正在办公室专注于课题研究,噩耗从天而降:他唯一的儿子和心爱的孙子在加拿大遭遇车祸双双遇难!侯伯宇第一次中断了手头的工作,桌上散乱的文件忘了整理,提上包就往家走。   侯伯宇弟弟侯伯文回忆说:(出录音)我哥很镇定,他一再确认是不是确实。我说,确实了。你要坚强,否则嫂子怎么办呢。我哥说,好,你放心好了。他就放下电话,走过去,给我嫂子把情况说了。(录音完)       白发人送黑发人,肝肠寸断。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经历这番人间至痛的第二天,侯伯宇就回到了办公室,第三天就又一次站在了讲台上。侯伯文:(出录音)我哥哥他知道,走的就已经回不来了,我觉得,他感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他一定要拼命地往前冲,要完成他这一生努力的目标。(录音完)        亲人已经离去,老人却迎着朝阳,重新奔走在教学和科研的第一线。似乎,他把儿孙的离世,当作“出国还没有回来”一样。可他不是不痛,而是控制时间去悲哀,挤出时间去伤痛。没人能看见,侯老背着书包,驼背屈腰匆匆而行,避过旁人的目光,老泪横飞地消失在家属大院的林荫道上;没人能看见,侯老看着自己和孙子在西大科研楼下的合照出神,摩挲着久久不能放下。那张照片上,祖孙俩笑得很甜。   侯伯文:(出录音)他是非常爱他这个儿子和孙子,特别是这个孙子。我嫂子说,我二哥经常晚上在家的时候掉眼泪,躺在床上以后。但我哥作为一个男人,坚强地挺过了这一关,他能够马上站起继续地攀登科学的高峰,为了祖国更大的骄傲。(录音完)   侯老在世的最后几年,不止一次向学生提到:我很幸运,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上天给了我最后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就是找到了超弦理论中数学问题的研究方法,2009年底,侯伯宇在这一当今国际数理学界的前沿领域取得重大突破。正当他如获至宝打算潜心钻研时,却在一次例行体检中,被确诊患上了膀胱癌。    侯伯宇学生冯俊:(出录音)他一直不想开刀,也不想住院。医生跟他说,可能有些疗法能把肿瘤切除,不影响你工作时间,但是一来二去,时间拖得太久了。等他再去查的时候,医生跟他说,肿瘤太大,必须开刀。开刀呢,他也跟医生要求,能不能采取姑息疗法,没有把整个病变切除,只是把表面肿瘤切掉,以后再复发以后再切,至少这段时间我能看看文章,看看书。他说,我有三五年能把项目做出来,再复发无所谓,再复发再看。(录音完)   手术后仅仅一个多月,侯伯宇病情恶化。可学生们陪同他做检查的时候,他还会拿着最新的论文研读、和大家讨论。在最后一次被推去做检查时,他对推轮椅的护士说:“请你推慢一点儿,我要看书。”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侯伯宇挂念的,依然是陪伴一生的科研。   侯伯宇学生杨战营、王展云:(出录音)包括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他还是还让我们读着给给他去听,让他来看一些,就是当他记忆思维衰退的时候,他还一再叮嘱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课题做好。(录音完)   (出录音)本来是他自己不想过生日,当时我觉着估计也是最后一个生日了,我给买了一个蛋糕。我感觉,他好像是有点不高兴。然后他就不停地说我,别弄这些,你有时间好好把论文写一写,赶快把那个方向的文章写出来。(录音完)   2010106号,侯伯宇病逝,享年80岁。临终前,他在日记本中写道:“以创新湮灭顽疾之痛苦,以创新来消灭死。誓以我有生之年,在国际竞相攀登科研高峰中顽强攀顶,以作为最后的礼物。”侯伯宇的学生们默默地把这句话抄写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人们说,侯伯宇是一个智者,他纯粹而厚重的人生,让许多人追悔汗颜,他度过的是更有品质、更有本真价值的生活。   侯伯宇走了,解答了无数科学上难题的他,却留下了一道值得深思的课题。一个共产党员应该留下什么样的背影?一个科研工作者如何实现自我价值?人的一生究竟怎样度过才会更有意义?   新中国成立前夕,侯伯宇放弃了在台湾大学的学业,也放弃了出国的机会,辗转回到北京。不久,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侯伯宇又决定放弃学业,投笔从戎。他是班里第一个主动要求参加志愿军的学生,并将父亲给他的四年大学学费、生活费一千美元都捐给了组织。看到新中国建设需要外语人才,侯伯宇向组织申请到辽宁鞍山黑色冶金设计院翻译科当了一名俄语翻译;国家提倡向科学进军,侯伯宇先后考取西北大学物理系和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攻读。   1973年,侯伯宇主动投身西部建设,并最终在西北大学扎根,一干就是三十七年。其间,国内外很多高校和科研单位以优厚的条件邀请他去工作,他都一一谢绝。在侯伯宇眼中,祖国的需要是他最高的选择。   杨战营:(出录音)他一辈子,包括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还坚持他的科研,但是国家一旦有困难的时候,他把他最喜爱的科研就放下了,我觉着这也不是一般所能做到的。(录音完)   侯伯宇先后三次向党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但由于各种原因,入党问题被一再搁置。在肃反中他遭到批斗,在文革中他被审查。从挫折中挺过来,侯伯宇依然对自己的信仰不离不弃。1980年,他终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时年五十岁。   生活中的侯伯宇也是充满热情的,带孙子在学校玩耍,他蹦蹦跳跳像个老小孩,在水房洗衣服,他总会扯扯喉咙、高歌几曲,哪怕在和学生探讨学术问题时,侯伯宇也会寸步不让,争得面红耳赤。但更多时候,侯伯宇是低调谦和的。他穿着褪色的中山装,住在老旧的家属楼,家具一用几十年也舍不得更换。走在学校里,认识他的学生不多,没几个人知道这位老人竟是当今理论物理学界的学术泰斗,而叫他一声老师好!   几乎,侯伯宇把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了科学事业,科学研究就像水和空气,在他生命中静静流淌。他有一种紧迫感,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中,在科学道路上更进一步,为祖国的发展做一些事情。而科研成果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声望和利益,却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石康杰:(出录音)他觉着他的目标就是要振兴中华民族,把中华民族的科学事业发扬光大起来,这的确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而且到最后他都在追求这个目标。(录音完)   太多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东西,其实毫无意义。思想上自由的人,追求着内心深处的平静与和谐。这种人,不在乎功利,远离虚名,全心全意与真理对话,执着地向目标前行——侯伯宇就是这样的智者。   侯伯宇在世时,一直谢绝媒体采访。以至于记者在网上搜寻侯伯宇的生前事迹时,竟找不到一丁点资料。可伟大的人,总会超越死亡成为永恒。这位生前默默奉献、不求闻名的白发学者,注定会在 离世后,因为耀眼的一生被更多的人铭记。

(编辑:陈朝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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